随着宏观经济的骤然趋冷,一个几乎没有悬念的伴生事实就是股票市场的雪崩。4月3日,就在风雨飘摇之中,号称“中国最大民营企业”的德隆集团召开最后一次高管会议,总裁唐万新感到“末日”真的要降临了。这一天正是他40岁的生日。
在过去的几年里,德隆一直是中国商业界里最高调,也是最神秘的民营企业。为了维持德隆系的高价股形象,唐万新选择了冒险而激进的扩张策略。他提出了一个又一个规模惊人的投资项目,其中包括投资100亿元的农村超市集团、投资60亿~100亿元的中国最大重型汽车集团、投资55亿元的畜牧业和旅游项目,这些重量级的项目如一颗颗能量惊人的照明弹,让人们眼前大亮,不敢逼视。2002年11月,唐家兄弟的老大唐万里当选中华全国工商业联合会副主席。他对媒体宣布,“德隆将在三年内,进入‘世界500强’。此时的德隆看上去处在辉煌的巅峰,它宣称控制了1200亿元的资产,拥有500多家企业和30万名员工,涉足二十多个领域,俨然中国民营企业中的“航空母舰”。外界对德隆的实际状况一直不甚了解,一直到2004年1月,在胡润公布的“2003年资本控制50强”中,德隆唐氏仍以控制217亿元的上市公司市值赫然位列诸强之首。
而事实上,德隆早已病入膏肓。后来,唐万新承认,早在“2001年之后,我每天的工作就是在处理危机”。为了不让德隆系的股价高台跳水,他陷入苦战。资金的调度成为德隆生存的头等大事,公司形成了一个“头寸会”制度,每天下午3点准时召开,风雨无阻。唐万新是“头寸会”的总调度人,他每天亲自主持会议,旗下各金融机构把当天的危机程度和数据以及“头寸”写在黑板上,然后唐万新根据风险程度逐笔拍板,决定哪一笔头寸解决哪一笔危机,精确至每1元钱。唐万新拍板的过程一般10分钟就结束,然后把当天“头寸会”的统计报表用碎纸机碎掉,防止流失到外面及留下记录。
唐万新做的最后一次挣扎是试图直接进入地方城市的商业银行。德隆从大型商业银行中获得贷款的可能性已经越来越小,而国内城市商业银行则有百余家之多,资产总额5500亿元,存款4500亿元。如果能够进入,德隆将真正形成实业投资与金融紧密结合的财团模式,并有可能彻底地将自己洗白。2002年6月,德隆通过6家影子公司控股昆明市商业银行,成为总计持股近30%的大股东。9月,它又通过湘火炬出资,购得株洲市商业银行增扩后总股本的11.73%,同时,它还染指长沙市商业银行和南昌市商业银行。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德隆先后与至少6个城市的商业银行达成了控股或参股的协议。在民营企业高歌猛进的2003年,德隆对金融业的渗透被认为是民营资本进入垄断领域的尝试。对唐万新来说,他的目的其实就是三个。其一,进入银行董事会后,可以用各种项目及关联公司之名,从中获取资金。后来的事实也正是如此,德隆从山东一个城市商业银行获得的贷款量就达到了40亿元之巨。其二,在股市上炒作参股金融的概念,支撑及刺激已显疲态的德隆系股票。其三,如果参股成功,北京代开发票甚至城市商业银行获准上市,那么,德隆的“产融结合”战略将毕其功于一役。
然而到2004年初,德隆的资金困境仍然没有得到改善,唐万新将德隆系内几块质量较好的资产都相继质押给了银行却仍旧无法缓解积重难返的断血之虞。正是在这样的时刻,宏观调控大闸陡然落下,与此同时,德隆试图进入城市商业银行的报告被银监会驳回。局势终于恶化到无法自控的地步。4月2日,德隆史上最后一次全体高层会议在沉闷的气氛中召开,会议决定了最后的一次“自救行动”,发动德隆机构的所有员工都去购买“老三股”,部门经理1万股,普通员工1千股。站在“不惑之年”门槛上的唐万新伤感地说,“这道坎过去了,德隆还会有更美好的未来,若过不去,大家再也没有机会坐在一起开会了。”
真正意义上的灾难从10天后正式开始了。先是合金投资率先跌停,接着“老三股”全线下挫,数周之内,股市就将德隆过去5年所创造的奇迹和纸上财富全数抹去,流通市值从最高峰时的206.8亿元下降到2004年5月25日的50.06亿元,旦夕间蒸发将近160亿元之巨。①这年7月,中央政府决定由华融资产管理公司全权托管德隆的所有债权债务事宜,德隆被肢解出售。12月,武汉市检察院以“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为由逮捕唐万新。2006年4月,唐万新因“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及“操纵证券交易价格罪”两项罪名,被判处有期徒刑8年和40万元罚款。
德隆系如同一只跛脚的巨兽,它的可怕崩塌,很快连累噤若寒蝉的股市。年初,沪深两市曾经开出过一个小阳春,沪市股指从2003年11月的1307点升到这年4月7日的1783点,然而,随着宏观调控的来临,股市应声下挫,在德隆系的狂跌效应下,市场哀鸿遍野,股指屡屡破位下行,轻破1 300点等历史关口和心理关口,到年末,上证 综合指数(行情 股吧)和深证综合指数分别收于1266.5点和315.81点,比年初分别下降15.4%和16.6%。创下2000年以来的新低点。
在30年企业史上,2004年是继1997年之后的第二个“崩溃之年”,昂然进军上游垄断行业的民营企业几乎全军覆没,而那些对宏观风险缺乏防范经验的企业也付出了惨重的学费。除了铁本和德隆之外,相继爆发重大危机的大型民营企业还有IT业的托普、房地产业的顺驰,以及顾雏军接手的科龙和张海收购的健力宝等。①相关案例见《大败局2》,浙江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